当唐金良教完最后一个字,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大磊,今日教你的这些,一定要用心记住,以后会有用的。另外,吃完饭后去李明家一趟,问他明天愿不愿意来和你一起学,天黑前回来。”
唐大磊往嘴里胡乱塞了两口,就一路小跑着朝李明家去了,结果在半路上意外地撞见李明正在和孙庆掐架。孙庆比他们大两岁,力气比他们大上很多,单打独斗的话被胖揍一顿是免不了的。此时,李明已经被孙庆拦腰抱住,他挺起膝盖打算给孙庆的肚子狠狠来一下,没想到弓起的右腿被孙庆往回用力一压,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反而把自己摔倒在了地上。
李明打架向来十分凶狠,虽说一切发生在片刻间,但还是被他抓住机会,趁着倒下的空挡抡起拳头朝着孙庆的脑袋招呼了几下,然后才被孙庆按在地上。
“小贱坯儿,今天终于让我逮到了!”
孙庆一拳砸在了李明的鼻子上,鼻血刹时涌了出来。他不但没有停手,反而感到更加兴奋,直接用两只手用力掐住了李明的脖子。
就在李明感到喘不上气、大脑逐渐空白之际,唐大磊冲了过来,一个飞踢踢在了孙庆的后背上。
孙庆喘着粗气,目光几欲喷火,他死死地瞪着唐大磊,把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摔倒在地的唐大磊一个翻滚后打挺起身,见孙庆没有理会自己,只好去直接跑去扒孙庆的手,但这双手像铁钳一样牢牢地夹在了李明的脖子上,他根本无法将其撬开。唐大磊又试着用右臂勒住孙庆的脖子,左脚蹬住他的后背,然后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后拽,试图将把孙庆从李明身上“拔下来”,但孙庆瞪着眼珠子毫不动摇,仿佛粘在了李明身上。
看到李明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额头两侧有青筋暴起,唐大磊知道不能再拖了。他想起了父亲今天上午教过的那些搏斗技巧,于是找准了孙庆的脚踝,猛地踢了下去。
看着孙庆这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唐大磊急喝道:“孙庆,赶快松开!不然李明真要被你掐死了!”
“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连续踢了七八下后,唐大磊看到孙庆的头上已经开始冒虚汗了,双手却仍没有任何松动,狰狞的脸上反而露出微笑。
收回了痛到发麻的脚,见李明动作逐渐微弱,显然是快晕过去了。他迅速叉开食指和中指,狠狠的戳向了孙庆的眼睛。
孙庆看到唐大磊的两根手指就像利箭一样射向自己的双眼,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脖子后仰,同时挥臂挡开了唐大磊的手。
唐大磊能感觉到刚才手指已经碰到孙庆的睫毛了,若是孙庆再慢一点,必定会戳进去,他没有吓唬孙庆。
恶狠狠地望着躺在地上按住脖子大口吸气的李明与守在一旁的唐大磊,孙庆估计凭自己剩下的力气在唐大磊身上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干脆利落的放弃了。
见孙庆离开,唐大磊忙上前关切道:“李明,你怎么样了?”
李明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他现在感觉嗓子里火辣辣的疼,就跟塞进了一块烧红的木炭一样,根本说不出话。
缓了好大一阵儿后,李明心有余悸地说:“没想到孙庆真的要掐死我,我刚才就跟死过一回一样,还好你来了。”
“以前孙庆见到血就不敢跟我们打了,这回好像跟变了个人一样,他是不是跟马爷爷家的那条狗一样疯了?不过他要是再不松手,我就把他的眼睛给戳瞎了,我爹说就算是疯狗,被戳瞎眼后也会松口的。”
另一边,一瘸一拐的孙庆估摸着与二人的距离足够远了,于是停下了脚步,回头大喊道:“这次吓坏了吧!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杀了你们这两个不像样的小杂种!”
说完,孙庆扭头就跑,浑然不顾脚踝传来的巨痛。
唐大磊和李明听到后并没有像过去那样追上去再打一架,他们两个确实被吓到了。他们和孙庆打架最早是因为一起玩撞大马游戏时玩过火了,从此每次撞见对方,总会因为各种原因打起来,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是没法在游戏时体会到的,但今天孙庆给他们的感觉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他们仿佛在面对一头饥饿的野兽。
“以后咱们离孙庆远点,不能再和他打架了。”
“嗯,但咱们可不是怕他。是不愿意和他玩了。”
“我爹开始教我打猎和识字了,你愿不愿意一起学?我现在白天都没空和你一起玩了,你要是和我一起学的话,咱们还能一起玩。”
“好啊!我早就想去打猎了,多有意思啊!爹总不带我去,能和你们一起去实在太好了!”
“得李叔同意才行。”
“现在我爹娘对我可好了,什么都答应我,他们肯定会让我去的!”
“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虽然我爹对我说不能告诉别人,你们一家也不行。但我们是好朋友,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再告诉别人。”
“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说的!”
当下,李明便把会飘起来的黑伞、看不见的墙等和会发光的树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唐大磊。
“这怎么可能呢!李明,你在骗我吧?”唐大磊一脸不信。
“我可没有骗你!不信的话,子时以后你来我们家看看就知道了!”李明有些生气。
“可是太晚了,我都睡了。”
“大磊,你是害怕了吧。我就知道你的胆子没有我大!”
“哼!我胆子可比你大多了,去就去!今天晚上我就偷偷溜出来,看你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那我等你看完再睡,你可一定要来啊!”
……
子时将至,躺在床上的唐大磊估计时辰差不多了,于是悄悄起身穿好衣服,走到了院子里。他抬头望向了天空,繁星隐去,只剩一轮幽月孤悬在天。今天刚好是十五,皎洁的月光将大地照得很亮,几十步之内都看得一清二楚,唐大磊心中有些庆幸。
“月明星稀,真是和书中说得一样,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呢?看来爹教得果然有用啊!”
唐大磊给自己壮了壮胆、刚准备踏出大门,忽然一阵夜风吹过,吹得道路两旁的树叶哗哗作响,他吓得浑身一颤,远处山林里隐约传来的野兽啼叫更叫人心头发慌,而周围草木、房屋的阴影里仿佛隐藏着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恐惧在心头疯狂蔓延,唐大磊把迈出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
经过一阵激烈的思想争斗,唐大磊最终还是迈出了那一步。因为他想起了今天父亲的教导,若是野兽扑来时,首先要做的就是战胜心中的恐惧,只有这样才能冷静的思考对策,现在自己若是连走夜路都不敢,将来又怎么能成为猎王呢?他觉得李明不会骗自己,也很想亲眼看看李明描述的那些景象。最重要的是,他担心李明会一直等着自己。
一个双手捂住耳朵、紧闭双眼的男孩狂奔在村里的小路上。他每跑几步便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调整完方向,便立即闭上,好像这样就不会害怕了。
又一次闭上眼睛后,还没等跑出两步,唐大磊“扑通”一声趴倒在地。他心中纳闷:“刚刚看见前方没有东西啊,怎么会被绊倒了呢?”。他害怕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打算看看地上有什么东西。
但紧接着唐大磊便震撼地睁开了双眼,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眼种的世界只剩下一种色彩,黑色。
望着周围消失的一切,他用力地闭上眼,等了一会才重新睁开,眼前的世界仍然没有一丝变化。他不知道是自己被黑暗吞噬了,还是世界被黑暗吞噬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控制着颤抖的身体望向了天空,原本高悬在天的那一轮幽月早已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唐大磊感觉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他想大声呼喊将心中的恐惧释放,但又害怕发出声音会打破这寂静的黑暗,把藏在黑暗中未知的危险引来,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在这压抑的气氛下,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大磊再也无法忍耐,这一刻,他只想跑回家。当他转身的时候,猛然发现黑色世界的尽头依稀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轮廓,随着轮廓的收缩,天地边缘重新出现了光……
北冥州东部靠近北海的地方有一片幅阔千万里山河的古老森林,这片无穷无尽的森林是世间公认八大禁地之一的“死亡之森”。死亡之森最深处一座雄伟的大殿中,一位俊美妖异的青年目光紧盯着西南方,攥紧的拳头和微微颤栗的身体暴露了他万年止水的心境。待黑暗消逝之后,两行清泪自青年眼角滑落。
“终究还是回不来了吗?”
某座大山的山巅处,仰善正翘着二郎腿半躺在一块巨石上,一只雪白的小兔从他那几乎看不出是道袍的道袍中探出了脑袋。望着天空中出现的异象,仰善惊疑道:“此地果然有天大的变数发生,这异象倒是很像凶族传说中的那位存在,但却是不可能之事,落幕之战之后,世间再无神灵现世。为何另有一股一闪而逝的微弱气息降临在了这方天地,若非降临的瞬间似乎遭到了天地排斥,否则就算是近在咫尺的我都几乎感应不到。最近这段时间九州异象迭起,难不成真如师傅所言末世将至吗?`”
唐大磊呆滞地站在原地,直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裤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看到一条只有小臂长的黑狗正凶巴巴的咬住自己的裤脚往身后拉扯。除了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小狗身上没有一丝杂色,唐大磊发现它眼珠四处转来转去,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只见小黑狗抬起一条后腿,一道水线窜到了他的裤腿上。
唐大磊下意识得想把它踢开,又转念想到这小黑狗应该是村里那几条流浪狗下的崽儿,而且看样子可能还没断奶,如果没人要的话早晚会饿死,一时心中又有些不忍。想起小时候经常陪自己玩的大黄,便将其捉到了怀里,任由它龇牙咧嘴,心想先把它带回去再说。
唐大磊此时陷入了两难之境,刚才的一幕实在是把他吓坏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刚从一座不见天日的牢笼中走出来。慢慢冷静下来之后,他发觉自己心中竟隐隐有一丝激动。想到李明可能还在等他,他做出决定,继续朝李明家跑去。这次,他反倒不再害怕。
刚到李明家院门口,已经安分地趴在唐大磊怀里的小黑狗突然跳了下去。唐大磊看到小黑狗跑到院子里的一处空地后消失了,然后他便听到那里传来了李明的声音:“大磊,你可算来了,刚才外面的天全都黑了,我真担心你在来的路上出什么事,吓死我了。这小狗真可爱,哪里来的?咦,它怎么进来的呢?快住嘴,你怎么能啃树皮呢!”
唐大磊没有说话,朝着声源处走去,果然像李明说得那样被一面看不见的墙所阻。他觉得今晚遇到的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事,“原来你说得是真的,为什么你和小狗能进去,我却进不去呢,真奇怪。小狗是我在来的路上捡到的,我想养着它,自从大黄死之后,我们家就再也没有养过狗,不知道我爹会不会同意。”
“别管那么多了,等到现在,我都困死了。你今晚就在我家睡吧,明早还要一起去打猎呢。”
唐大磊想了想,便答应了。
苍穹之上,仰善毫无保留的发散神识,如同一张撒落的巨网将下方的群山笼罩。行至山村上方时,仰善停下,细细查探,却未见有异,犹豫了一下,将探向天罗伞的一缕神念收了回来,眼下有几股强横的气息正朝这里赶来,此时入内查探,难保气机外泄,虽说这娃娃遭此李代桃僵之劫已是必死之局,但这最后一丝生机却不能由自己斩断,天道勿违。
至于刘福贵,确实可惜,也确实无甚可惜。此行徒劳无功,那便是缘法未至。
世间天才如牛毛,绝登高处有几人?
缘起缘灭,花开花落,一切自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