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奶奶垂下眸子,“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还有什么可问的。”
“我只知道你是扮鬼的人,又不知你的动机。虽有所猜测,但还是想向你证实。”
宋少奶奶没有说话。
叶言卿将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宋少奶奶容貌清丽,这手倒是与样貌十分不符。”
宋少奶奶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手指,把自己的手藏在袖子里,“我已嫁人,白公子盯着妇人的手看,是否有些不礼貌?”
叶言卿抱拳,“是不礼貌,抱歉。不过我想问,嫁给自己的仇人,你开心吗?”
宋少奶奶瞪大了眼睛。
不光是她,就连叶松都瞪大了眼睛,“啊?公子,这……”
叶言卿喝了口茶,道:“你身形清瘦,手指却粗壮,是因为经常干农活。”
“你在嫁入宋家之前是个农民,更准确一点来说,是个难民。”
“三年前南方水患,虽不知朝廷的赈灾款被贪到了何种地步,才会使南方的难民会逃到顺天府来,但你们就是逃来了。”
“来到顺天府以后,你们被宋家收留,成了宋氏瓷器的长工。许是因为你貌美性格好,被宋家少爷瞧上了,这才一跃成了少奶奶。”
“你成为少夫人以后,就没在继续做工,因此也不知道那些难民去了哪里,甚至都没有再见过他们。”
“你的丈夫给你的说法应该是窑中缺人,或者是要将分铺子开在邻近的城池,因而将他们派了过去。”
“我想这其中应该有你的父母亲人,不然你都已经成了少夫人,开始富贵的生活,没必要一直挂念这些人。”
“正因为有你的亲人,你才会一直找。从丈夫那里问不出答案,就暗中寻找。”
“找了许久,终于在前不久,发现了宋氏瓷器烧瓷的真相。那些难民都成了上好瓷器的养料,包括你的亲人。”
“你想报仇,但是你没有能力。你应当是还尝试过报官,但没能成功。于是就有了家中闹鬼这一出。你想把此事闹大,引得官府来查。”
叶言卿微微一笑,将茶杯放下,“宋少奶奶,我说的可对?”
宋少奶奶瞪大眼睛,脸上的惊讶久久不能平息。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叶言卿将胳膊放在桌子上,手撑着下巴,“让我再猜猜,你还有个同伙,同样是三年前南方逃来的难民。”
“他就是宋宅的管家,对吗?”
宋少奶奶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抬起手捂住嘴,“你、你怎么知道?”
叶言卿笑了笑,“我不是说过了吗?猜的。”
“昨天晚上去捉鬼的时候,我在前厅观察了一下,宋家人都在那儿,只有你以身体不适为理由不在。”
“跟着我去湖边的只有管家一个人,他把我们送到湖边就离开了。在他离开后,不过半刻钟便有唱戏声响起,接着就是鬼影在湖上出现。”
“呈现出湖上有鬼这一幕,需要两个人。一个吊着绳子在湖上,另一个在旁边拉绳子。”
“我计算过,从前厅来到湖边,至少需要一刻钟。因此鬼影和拉绳子的人得提前埋伏在这儿。”
“提前埋伏在戏台子上的那个鬼,自然就是你了。那个拉绳子的人,管家刚走就响起了声音,说明他根本就没有回去,而是直接留在了湖边。”
宋少奶奶忍不住跟着他的思路问:“那为何一定是我们?前厅只有宋家人在,下人们都回去休息了,万一是下人们在那里藏着呢?”
“问得好!”叶言卿夸张的鼓了下掌,“所以我不是给管家留了个字条,以此作为验证吗?”
“我让他把字条转交给你的时候,特地言辞暧昧,甚至还夸了你的容貌,说我对你心生慕意。”
“我一个外男,给你这个少夫人留下字条,如果他真的是忠心耿耿的管家,应该会驱赶我,并把这个字条交给宋少爷吧?怎么会真的转交给你呢?”
“这纸条上写着我知道你是扮鬼的人,你来了,说明这张纸条最终还是到了你手里,而且他应该在给你之前就提前看过了。”
宋少奶奶瞪大眼睛,“竟然还有这样一出,他只是跟我说你给我留了字条,没想到在让他帮忙转交字条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试探了。”
叶言卿问:“那少奶奶可以给我一个真相了吗?”
宋少奶奶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中已然蓄了泪花,“公子猜的不错,确实如你所说,我是南方逃来的难民。”
“我们本来也都是良民,因为水患,朝廷的赈灾款又被层层剥削,无奈之下才逃到顺天府。”
“来到这里以后,有不少人都搭棚施粥。可那些人并非真心帮我们,只是想通过施粥搏得一个好名声,因为每天晚上都会有难民无缘无故的死去。”
“我们都知道,我们的存在是在说皇室无能,所以有人要我们死。”
“就是这个时候,宋老爷站了出来,给我们提供了活计。我们都很感谢他。”
“来到宋氏瓷器也就半个月,我就结识了宋少爷。我二人互生情愫,很快便定了亲。之后我就离开了铺子。”
“当时我走的时候,有个人给我递了个消息,说我们这群难民还在慢慢消失,还有人想杀我们。”
“我的亲人跟我不在一个铺子干活,我很担心他们,嫁进宋家以后,我就开始寻找我的家人。”
“可是当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了。”
“我问宋少爷怎么回事,他给我的说辞与你猜的一模一样,他说窑里缺人,就把那些人都安排去烧瓷了。”
“后来我也偷偷地去窑里找过,然后我发现,窑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人!我也没有见到我的亲人。”
“我知道我问少爷是问不出来什么结果,所以我开始自己调查。”
“一开始,我是看到了书房里面有一册书上记载,说人骨入瓷,可以烧出上上佳品。那部分记载被重点勾画。”
“后来,我撞到有窑里的工人悄悄去做法事,我一直跟着那个工人,有一次他喝醉酒说出了真相被我听到了,宋家人就是以人骨入瓷!”
“我无比愤怒,想去报官。可衙门已经被宋家人买通了,更高的官我也不认识,我还被发现了,就被关了起来。”
“是管家给我送饭,我才知晓他原来也是难民,儿子被宋家人入了瓷,也想报仇。”
“于是我二人联手,想了这个办法。”
说到这里,宋少奶奶顿了顿,看向叶言卿,“白公子当真高明,我们落在你手里,无话可说。”
叶言卿笑了,“什么叫落在我手里了?我又没有说要把你们怎么样?我只是来求一个真相。”
宋少奶奶抬眼看他,“白公子这是何意?你不是收了宋家的钱财,帮他们解决闹鬼的事情吗?你不把我交出去?”
叶言卿轻轻摇了下头,“一码归一码。若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那这宋家简直是视律法为儿戏。我若真在宋家人面前拆穿你,那我也成了帮凶了,到时候下大狱恐怕也得有我一份。”
宋少奶奶张了张嘴,“那白公子的意思是,要帮我们?”
“自然。”
叶言卿又开始撑下巴,整个人没骨头一样,“你手上可有关键证据?”
宋少奶奶点头,“有。那些长工都可作证,最主要的是,宋家这些年每次烧瓷用多少人骨,是有记录在册的。”
“好!”叶言卿略略坐直了些,“你可将这些证据整理好,交给昨日来宋家的那位都察院御史,他会给你你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