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安乐侯的抽风和故作姿态,她早已习以为常了,她也不关心了。
她只是心疼儿子,也正因为心疼,才不想回忆那段往事。
但纸包不住火,发生过的事,永远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而且端看眼下的局势,即便没有今日太子四王爷的突然出现,认亲的女子也迟早会来到侯府。
总有这一天的,她终究要说出真相。
索性赵君桁活下来了,这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寥氏缓了缓心神,放开赵君桁的手,转而牵起了一直冷落在一旁的苏尽欢的手。
这手又冰又凉,却隐隐有一层汗渍。
寥氏不嫌弃的紧紧拽着这女子的手,视线迷离,渐渐陷入到一场可怕的回忆里。
那是夏天,正是山中蛇虫鼠蚁最为活跃的季节。
去给老夫人祈福的最后一个环节,便是布施。
作为淄临城方圆百里内香火最为旺盛的烛光寺,那一日前来讨粥的人可真多,人来人往的山道上,往来马车络绎不绝,衣着或光鲜或朴素的男女来来往往。
在热闹的半山腰山道上,属于安乐侯府的粥棚早早架起。
面对每一个前来领粥的人,她都是亲力亲为的将粥盛到碗里,然后亲手递过去。
她很累,最忙的时候也顾不上擦汗。便是在这时,一只稚嫩的小手拉住了她的袖子。
“母亲。”小手的主人,是一个将将满七岁的稚子,声音软软糯糯的,由于换牙,说话的时候有些漏风。
“乖,桁儿自己坐着别动,母亲一会儿就好。”她低下头,匆匆瞥了一眼稚子,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施粥上。
虽然重复舀粥的这个动作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虽然她很累很累,但是看到领到粥的乞儿和贫民都一脸感激的笑时,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她心里想,只要再坚持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完成方丈要求的四百碗粥了吧。
送完这四百碗粥,她就不相信,方丈还不肯将亲手抄的梵音经送给她。
有了这梵音经,老夫人一定会高兴的。
这样想着,她越发积极卖力的施粥。只是许久未见稚子在跟前转悠,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划过。
果然,她的预感一向很准。
她走到一颗大树后面,在她慌慌张张寻找自己孩子的时候,终于在一颗大树后找到了。
只是这孩子面色乌青,嘴唇发紫,一动不动的爬在草丛里。
这根本就不是她活蹦乱跳的桁儿,可是,可是不是她的桁儿又是谁呢?
她真的吓坏了。
一时之间六神无主起来。
“谁能救救我的孩子。谁能救救我的孩子?”
“你们谁能……救一救我的孩子?”
哀求到最后,声音渐渐变成了哭泣。
络绎不绝的山道,往来的男女老少,还有正端着粥碗的乞儿与贫民,他们都围着她指指点点,有人说这孩子真可怜,有人说这母亲太不称职,还有人说恐怕活不了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一阵接着一阵,却唯独没有人对她施以援手。
是不会救人还是不敢救人?
她哀求着:“救救我的孩子,无论能不能……救活,都救救他吧。就……试……一试。”
“试一试。”
说出这三个字,不知道是到了怎样惊慌失措的地步。
人命关天,岂是一句“试一试”就真的能挽救得了的。
可是如果她不这样说,怎么敢有人来救?
然而即便她这样说了,也终究没有人来救。
那些不久前还对她满脸感激的人去哪里了,那些说“这粥真好喝谢谢夫人”的人去哪里了。
她恨啊。
她如何能不恨。她的儿子是她的命根,她的唯一。
而人心究竟是什么?她头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那时候我万念俱灰的想,如果桁儿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就不活了。”
好在。
好在。
“好在,当时有一辆马车经过,是一个妇人救了我的桁儿。”
寥氏说到这里,缓缓抬起目光,感激的看了苏尽欢一眼:“尽欢。若不是你母亲仗义,恐怕今日,今日……”
恐怕就没有今日了。
最后的几个字,寥氏哽咽得实在厉害,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安乐侯坐在椅子上,早没有了此前的洋洋得意与扬眉吐气。
“夫人啊,发生这样大的事,你如何能不告诉为夫一声呐。”半晌之后,安乐侯才走到寥氏身边,扶住寥氏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