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章纪越想越火大,几乎按捺不住要去找甄宜法。
可他毕竟不是轻狂的少年郎了,每次捺不住时,便像有只无形的手压着他的肩膀,把他重又压回身下的驼峰镂花搭脑上。
现下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身处不利形势时,低调做事,平和做人才是上佳之选。
在他父皇已经拿皇位相胁,充分表达了不满的情况下,他再有行差踏错,不仅会被从政治中心排除开去,就连芷言也会万劫不复的。
何况甄宜法又是她的上司,此时撕破脸实属不智。
他揉了揉紧绷到发疼的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不服从只能招致大祸。
又想起十年前,他曾为一个女人与父亲针锋相对的时候……
他那时俸禄被扣,一个皇子穷困潦倒到连制衣的费用都得赊欠着。因是初入军中,统共也没几个支持者,却都被他连累得扣了粮饷。而他这个始作蛹者,连周济他们的钱都拿不出。
他们跟着他,是因为看好他。
但连番劝导下,他还是那么固执,他们也便灰了心。
在那个日光异常刺眼的午后,他垂头丧气地看着被阳光打得白花花到晃眼的地面,面前站着的是他的一个部属。
他至今记得当时那人的质问,他问:“是不是我们这班把命都交给你的兄弟,就真比不上那个只是长得漂亮的小娘们儿?”
是的,他们跟着他,是拿命在拼的。
他终于被说动了。
于是他亲口告诉女子:“宜法,不是我想负你。你虽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可惜都是些闺阁女子所通之事。你终究是不能懂我的雄心壮志。”
那是借口。
他知道。她也知道。
只是谁都没捅破那层纸。
一个没有尊贵身份的生母抚养,没有得力外戚相助,无权无势的皇子,连自己都保不住,自然也保不住自己心爱的人。
静静地走开,是对自己,对别人负责任的最好方式。
他以为她会懂得的。
但现在看来……她果然只是一个闺阁女子罢了。
他心里有点烦闷,忽然害怕芷言也会变得如甄宜法一般,心口就疼了起来。
一阵阵揪心地疼。
但他却不敢到礼乐署去。
心一横,便去探望申甲臣的伤势去了。
礼乐署内。
白芷言看着院内生长的一棵玉兰树发呆。
这时节正好是玉兰花开的时候,粉粉的花朵远远望去,像盛开在树上的莲花,极富美感。只是这花看上去虽如莲花般圣洁美丽,却因高开枝头而更易受到大风摧残。
这不,只是一阵微风轻曳,便有无数花瓣被重重打落在地。
白芷言捡了一瓣残花来看,这花倒是生得肉厚,摸上去虽微微涩手,却极为娇嫩。
她想了想,对身后的侍婢绿翘道:“收些花瓣拿去厨房,做点玉兰花蒸糕和素什锦来。”
是她馋吗?
不是。
拿来供神的!
现下虽一切太平,但也不能忘了拍神君的马屁。见到什么新鲜的,一定要把神君放在第一位。平时好好孝敬,关键时刻,人家才能想得起你这么个人。
芷言摸了摸胸口,认真地夸了夸自己,好歹跟肖然成了姐妹这么久,她这方面的长处自己还是学到了的。
可惜,在肖然的极力怂恿下,晋王把整个阳城都翻遍了,还是没能找到05号。
也不知这厮怎么这么有能耐,难不成还能学到老鼠打洞的本领,躲到地底或墙内去了?
绿翘掂着脚尖摘了许多生在低处的玉兰花瓣,依着白芷言的吩咐拿去了厨房。
这会儿,一个熟悉的男声响了起来:“左韶舞别来无恙?”语气诚敬恳切,带着几分重逢的喜悦。
她一愣,转身惊喜地望向来人。
不正是数日未见的申甲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