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不知何时起,天下生了一场【病】!
正不如何时清,【年除】自太祖年间便已开始——
民间是谓:肃清【异化】,平安朗朗。
……
日上三竿,渔塘村十里外,有一间小镇,唤名为双子镇。
双子镇来历不凡,由镇上花甲老人代代所传:曾经额们镇上也阔过,大璨太祖年间,出了两个状元,这可不是普通的状元,这可是文武、并列文武,头一次开首例的一个状元位置占了两个人,还是文武双元。
“咱们脚下的路可是太祖和文武双元走过的!”
如此时间流梭,双子镇每当诞子常以【双子】为荣,镇上的老人常希冀复刻当年事。
……
“肯定吹牛,文嘛说不定,但武无第二,怎么可能魁首占两个!”
这常是外来商客游人的第一反应,不去相信还有人这么牛逼。
今日,佛人和小徒弟来到了双子镇,
镇上一家茶楼上楼,讲书人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听客无不叫好、打赏。
“师父,真有这事?”
“确为真。”
小徒弟嘴里粘吧粘吧着桃花酥,含糊又追问:
“那师父见过吗?他俩到底那个牛点儿?”
“老二牛点,不过为人太过规矩,受拘束深,”佛人叹笑,“唯一一次得豪迈还是在和老大的状元对决中,平时里可没少被老大欺负。”
“唔啊,那老二也太惨了吧,”小徒弟虽嘴里鼓鼓当当着酥饼,可一点不妨碍她替老二愤愤不平,“要这老大还活着,我高低得给他一脚。”
佛人神秘一笑,说,“还活着哟,管不定被人家听去了记在心里,日后报复你。”
“人家可是这个——”佛人伸出手比了个‘一’。
小徒弟浑身一凛,顿感全身汗毛乍起,仿佛被一头穷凶极恶的怪物给盯上了。
小徒弟机敏的到处张望,见还是那番进门时的嘈杂和顺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忽地,她又气鼓囊当自家师父又又又捉弄自己,“哼,师父就知道骗我...不理你啦!”
佛人笑意不减,深吸一口吐出,一身便也松快,他本天生劳碌命,偶尔逗逗小徒弟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清闲时间犹如一杯一杯的凉茶入喉,听客走了一批来了一批,一些儿个上了年纪的…困得打瞌睡长久长久地霸占着上楼的藤椅。
这一刻的平静与喧闹,
一直等到小徒弟将桃花酥吃干抹尽,孩子终究是年纪小耐不住寂寞,还是先败下阵来,说:
“师父,我无聊了!咱去吃蟹酿橙和熏鱼吧!!”
“行,”佛人从神游天外,也就是俗称的发呆中醒转,“要不要再加一道桂花糖醋排骨?”
“嘿嘿,师父也饿了对不。”小徒弟双眼一咪,狡黠着音容说,“那还要再加一道粢毛肉圆,嗯…不行,钱多被人惦记,再来一道盐件儿!”
“贪吃鬼一个,平日还说为师慷慨大方,真是冤枉啊…”
“嘻嘻!”
……
双子镇,学堂所——名唤【三有学堂】
一有师,二有朋,三有志。
三有学堂原是镇中氏族私有的传道授业解惑的学府,本是叫做青天学府,在读的学子也全是大族孩子,若非‘积极响应’大璨太祖的【鹏举令】,那是万万不可能开放出来。
三有学堂一学期为三月制,学费为三两银子,十五人一班,一班一老师,堂外修一口小潭,种二三竹松。
尽管学堂面向平民,但多数学子还是镇里富商氏族、土地乡绅家的孩子,譬如农家儿、跑堂儿、搬工儿…这些个收入低卖苦力的人家的孩子少之又少,况且三有学堂毕竟是由氏族开放出来,其间的一些个老夫子大都为老不尊,学子求解惑还要问问出身、父母,满口的仁义道德却不以身作则,连带着那些出身好的学子潜移默化——他们读着经史子集、像模像样,却不自知自己已经看低人一等了。
佛人和小徒弟坐在学堂外的潭石上,
有些个黄色儿的鸭子绕着潭边排排齐遛弯啄虫,远处牧鸭的汉子背提着细条“吁吁”着催赶鸭群不让其跑远。
黄昏午后梢头脱出的一条小道上,鸭群漫漫,那牧鸭的汉子凑上师徒身前,问:
“两位也是来等人的吗?嗨,我是来接我儿子的,我姓赵,赵家村的赵,家里排行老三,大师唤我赵老三即可。”
“当不得大师二字,我只是一游僧,小僧来此地是为了一朋友的长子。”佛人耐心地回答他。
“哦…”那牧鸭的汉子顿了一下,转而双眼熠熠,自顾自地说,“哎呀,我那儿子十三岁,蒙学的年纪。村里的长辈说:早学早出头。我一想是这样,大师您看,一个七岁的人跟着父母学插秧,那肯定比八岁的孩儿效。我卖了五十只鸭才凑够了钱,让我儿跟了三有学堂最有名的夫子足下,我想这我儿子将来不说是个举人老爷,也是个秀才老爷。大师您评评?”
佛人还未答复,学堂里走出两人,白衣束发、衣摆飘飘。可这二人见了牧鸭汉子,脱口而出却是,
“晦气!又是这厮,好生无赖!”瘦高个儿一言蔽之。
“李兄何必介怀,不过一贩夫走卒,犯不着让我等白衣卿相为他动怒。”矮胖个儿抬高自个儿,紧接劝说。
一人一句仿若那台上的玩戏,两口一张便给那牧鸭汉子定了调。
“师父,你弄高的,我的弄矮的?”小徒弟捂着嘴,细声细语,却见她手中染上了一层淡淡金光,不易察觉。
佛人面上不动声色,可背着的袖口里指尖也点出一团金球,微微颔首。
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只见这番戏弄立马显现在两位自诩‘白衣卿相’的身上。
“嘶!”高个瘦的那人猛地弓起身子,一双手忙乱如麻,长脸涨成枣红色,银牙紧咬难受至极。
“哎!哎呀!好痒!”矮个胖的忽然觉得浑身瘙痒,两只肥轮大手在身上一通胡窜,却是止不住,又停不下来。
两个没有悟住书本的家伙,形象醪糟地朝着学堂内逃之夭夭。
师徒俩见此对视一眼,笑意留在心底。
那牧鸭汉子的目光只是在丑态百出两人之间停留片刻,而后就孜孜不倦地讲述起自家那十三岁儿子是多么多么优秀,言语之间只有朴素——活似一个痴人。
“师父,这个大叔是不是,”小徒弟做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而后说,“要不我们帮帮他。”
“怎么帮?”佛人把问题丢给了小徒弟。
“当然是帮他恢复神智啦!”小徒弟压低着嗓音,“就用师父的那个‘咻咻’的秘技!”
佛人略作沉吟,才说,“帮助一个人很简单,路边拾一朵野花赠予迷途的游子,和心生死意的孤魂落魄之人谈心、拥抱,你小小的善意就有可能起到巨大的作用,但是……”
小徒弟静静等候着下文,佛人手指那牧鸭的汉子继续娓娓道来,“中年丧子、丧妻,可他非但不是一副郁郁而终的模样反而养鸭而生,整个人精神饱满,气息平和。”
“可他一直在沉溺在他儿子的事啊!旁人都把他当疯子看待!”小徒弟急切地说,“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但那又何尝不是他所愿意的?”
佛人抚摸着小徒弟的头,接着说,“他没有因过去的事而劳心伤神,他只是在过好日子的同时又缅怀过去,这既是他内心所想,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夕阳下,那鸭群在这文人气息灌浇的潭边‘酒足饭饱’后,也不率性而为,自由那牧鸭汉子牵着柳条慢慢悠悠地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