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林武院秋季的选拔在县北广场举行。
平时县北附近的矮山上修着几条长木椅,选拔时节还会额外搭起一座临时高台,高台配有遮帘和棚顶,县令和武院院长届时将会坐在上位,主持选拔。
几条长木椅根本满足不了双林县群众,更多的人会提前带个蒲团或是坐垫,也有人干脆站在看一整天。
每到这个时间,光秃秃的矮山上就会遍野花开,人群挤满山顶山脚,遮云蔽日,好不壮观。
武院选拔分为三个环节。
首先由县中最具威望的大夫摸骨测龄,之后由武院教习测试窍穴数量,最后就是人们最期待的环节,通过前面环节的弟子们开启擂台,两两切磋。
何毕缓步迈进广场,他看向矮山,苏青儿居然抢到了一个座位,正在欢呼着向他招手。
他笑着走过去,苏青儿边指向广场,边对他说道:
“广场最左侧的穿着锦服的叫严彪,是县长的外甥,有十三窍的修为。挨着他坐,穿着黑衣的那人据说和武院院长有亲戚关系,也有十三窍。”
何毕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严彪看起来二十岁不到,面容清秀,一身天青锦袍,正笑着与黑衣人聊天。旁边那黑衣人就严肃许多,长发披肩,面色冷漠,只是静静听着严彪讲话。
“还有还有,萧家,郑家和冯家的种子,应该都有不低的修为。最值得注意的是广场西侧那人,她是沈家的人,名叫沈清岚,已经修炼出了二十一窍。”
沈清岚穿着明黄色衣裙,五官精致,身材娇小,正坐在蒲团上闭目凝神。
说完这些话,苏青儿扬起下巴嘻嘻笑着看向何毕。何毕轻轻摸着她的头,开口表扬道:
“干得好,这些情报对我来说很重要,尤其是窍穴数量的情报。”
开启窍穴达到一定数目才会产生质变。
踏入开窍境的门槛是九窍,之后一直要修炼到十三窍才会有第二次提升,以后的数目分别是十七窍,二十三窍,二十九窍,三十六窍。
三十六窍就算踏入开窍境中期,实力将会有巨大的提升。
苏青儿像只小猫,受到表扬后闭上眼睛享受。过了一会她又把何毕推开,口中说道:
“快回广场吧,院长快要致辞了。”
何毕回到广场,随意选了个地方坐下。
高台上,县令已经开始陈词,大体是些鼓励选拔者,赞美皇室高瞻远瞩,感谢武院培养人才的话,这些话每年都差不多。之后是武院院长,不同于县令,他的话干脆利落,只是简短的介绍了几句规则。
何毕闭目养神,前面所说的一切都被他忽略,除了最后几个字.
“开始选拔!”
……
随着院长正式宣布选拔开始,四周顿时沸腾了起来。
“第一项,测龄。”武院弟子高声宣布道。
众人只见从广场北侧人群缓缓分开,一名白发老者被女童搀扶着,缓缓走入场地。
在他身后跟着两个学徒摸样的精壮弟子,一个扛着巨大的木桌,另一个拎着木椅和扫帚。
学徒先将广场正中的位置清扫了一番,又安置好木椅和木桌,白发老者这才轻咳一声,缓缓坐入椅中。
老者名为韩天云,七十多岁摸样,须发尽白。穿着一身深棕棉麻外套,上面绣着一只野云鹤。他的两只眼睛深陷在皱纹里,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女童掏出一把折扇,在老者身后悠悠扇着风,两个学徒低着头分别跪在木桌两侧,其中一个高声喊道:
“成队!”
参加选拔的弟子们排成长队,队头那人走到木桌前半跪下,伸出一只手。韩天云伸出苍老的手在那人手腕上稍微捏了两下,随后平静地开口:
“十九岁零三个月。”
老人的声音很小,在他开口后,案板旁的两个学徒便高声重复道:
“十九岁零三个月!”
队头那人面露喜色,二十岁以下都有加入武院的资格,但是年龄越小机会越大。他向韩天云深深鞠下一躬,以表示对这位德高望重大夫的尊重。
接下来又连测试了几个人,韩天云都是不变的捏几下手腕,随后说出年龄。他的表现始终很平静,除开年龄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二十一岁整。”
“什么?一定是测错了,请您重帮我测一下,求求您,这次选拔对我真的很重要。”
一名素袍少年脸色蜡黄,整个人趴在木桌上哀求。可韩天云头也不抬,两名学徒立刻站起将那少年按住,登时又从山上跃下了一名身着武服的弟子,将那少年一路拖出了广场。
“若是倒在第一步,便前功尽弃了。”何毕暗自寻思道。
“十六岁零九个月。”
众人顿时发出惊呼,何毕从后排探头看去。是那个沈家的天才少女沈清岚,不仅周围人为之动容,连韩天云都直起身,和女孩细细聊起天来。
何毕站在后面听不清。他大概能猜出内容,测试骨龄还能得到出一些更深层的东西,比如所应五行,骨质更适合阳刚神通还是阴柔神通。
韩天云行医多年,只一捏便能分辨出来,前面那些人只是不屑说罢了。
沈清岚后,无论是严彪还是黑衣男,韩天云都留下聊了几句。这几人听后无不感激涕零,鞠躬时几乎整个折过来。
“下一个!”案板旁的学徒喊道。
终于轮到了何毕。
何毕面色平静,走到木桌前跪下伸出手。韩天云伸出手轻轻捏住他的手腕,又轻轻拿开,却没说一句话。
何毕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低着头。
“我没想到,你真的能来到这里。”韩天云缓缓开口,却没有提及年龄。
“我一定会到这,无论如何。”何毕回道。
“看来你成功了,真是奇怪,我活了七十年,能用吞药开窍的人百不存一,偏偏你想要成功,就成功了。”
“每个人都想要成功,只是我运气好罢了。”何毕的脸上看不出喜色。
这种谈话学徒自然不会高喊。人们远远看着何毕跪在案前,和韩天云你一句我一句聊起了天,说的话比前面几个人加起来还要多,甚至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便开始猜测起他的身份。
“这白衣男子是谁?居然有这种天赋!”
“是西街的何毕,我前些天见他去过当铺。”
“看着这个俊俏的摸样,就知道不会是一般人,我们双林县真是人才济济啊。”
“看起来比沈清岚还强上好几分,不,沈清岚根本比不了!”
沈清岚等人也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不知道这个忽然冒出的白袍少年是何方神圣。
只有苏青儿握紧了拳头,她认得韩天云。
何毕与沈家的冲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关的人对这冲突一无所知,但需要知道的人却又一个不少。
从外界看来,何毕的一切碰壁与失败似乎都是自然发生的,并没有幕后黑手,但韩天云不同。
他是何毕在医馆多年的师父。
他自幼与沈家关系良好,老来也多有瓜葛。在何毕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风声已经传到了他的耳边。
他在第一时间就赶走了何毕,毫不留情,成为了何毕一切不幸的开始。
“是啊,也许命运就会眷顾某些人。”韩天云抬起头,感慨地说道。
何毕并不回答,只是安静地跪着。韩天云仿佛没注意到曾经学徒的冷漠,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你还在恨我吧。”
“不恨。”
何毕平静地回复,这是真话。韩天云似有不信,他苍老的眸子里陡然射出精光,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少年,可少年的眸子好似深潭,看不出任何感情。
“你是不是在想,我会虚报你的年龄,好让武院不录取你?”老人缓缓开口。
何毕心神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