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激动的深吸了一口气,立马就要从人群中挤出去,往黎家肉铺的方向去。
她刚走出去几步,脚步便顿住,只见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子。
妇人眼眶湿润,年轻女子也是眼眶泛红,显然她也看了万事阁的这场热闹。
这女子与白公子给出的画像上几乎分毫不差。
妇人嘴唇颤抖,试探着唤了一句:“平儿?”
年轻女子有些茫然,不敢相认,三言两语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我幼时被一人牙子带走,卖到了定州去做奴婢。十三岁跟了个秀才,伺候在他身侧,照顾他衣食起居。”
“那秀才人好,知晓我是良人家被拐卖的丫鬟,进京科举之前就将卖身契还给了我。”
“得了自由身后,我在定州给人做浆洗工,意外识得了去定州探亲的黎茂,与他互生情愫,之后便嫁来了保定府。”
“我对幼时发生的事印象不深,只记得我是从保定府出来的,并不记得母亲究竟是谁。但我有一平安符,是自小便跟在身边的。”
女子说着,拿出了自己贴身戴着的平安符。
平安符外面的布衣很旧了,里面的符纸也犯了黄,但这并不影响妇人看出符纸上写着的生辰八字正是她女儿的,外面的布衣内侧也绣着女儿的名字。
妇人泣不成声,“平儿,真的是我的平儿……”
年轻女子也湿了眼眶,“我嫁到保定府,也是存了一丝能够找到父母的希望,没想到竟真找到了。”
失散十多年的母女拥在一起。
这一幕,让围观的众人也忍不住抹眼泪。
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好奇和质疑。
“怎么如此巧合?怕不是万事阁找来做戏的吧?”
“照着五岁的画像便能画出十八岁的模样?如此奇观,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应当是这白公子提前看过女子的模样,在我们面前装神弄鬼呢!”
“万事阁也不过如此!”
妇人找到了自己的女儿,心中对白公子感激不尽,听有人这样说,当场便怼了回去。
“若此事造假,就让我被天打雷劈,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这个时代的人信仰因果轮回,这般毒誓可不是谁都敢发的。
妇人这样说,倒是让质疑声少了一些,还并没有完全消失。
白公子听他们争着,待声音稍微小了些,他才缓缓开口:“要想照着五岁的模样画出十八岁的模样并不难,实际上就是以骨画人,凭借着人的骨相,再按照肌肉纹理和生长发育的规律,便可根据幼时的面容画出老时的模样。”
这是现代刑侦的常用手段,擅长该技术的人有一个专门的名称——模拟画像师。
白公子接着道:“至于为何让她重点在易州、定州、深州和河间府这四处寻找,因为人牙子将孩子拐走,为了省钱,定会在保定府附近的城镇将孩子出手卖掉,也就是这四个地方。”
这个时代的人贩子与后世不同。
第一,这里买卖奴隶是合法的。虽说良家孩子禁止买卖,可只要人口买卖不是全然禁止,伪造一张身契有多难?人牙子不怕被抓,自然要就近把货物出掉才最省时省力。
第二,这里交通闭塞。把个奴隶往远了卖,怕是卖回来的钱还不如路费昂贵,人牙子只要脑子没病,都不会往远了卖。
因此,在附近出手的概率极大。
“若这四处没有,且还活在这世上,说明被拐之人有极大的可能脱离了奴籍。那她定会离开令自己痛苦的地方,向更好的地方走。便是京师,和拱卫京师的保定府。”
还有人质疑:“那若是是买她的人举家搬迁了呢?”
白公子笑了一下,“举家搬迁可不是件容易事。况且保定府靠近京师,安定又富庶,除非是在当地混不下去,不然谁会千里迢迢举家搬迁?”
“若买她的主家真是在当地混不下去了,那也能打听出来,顺着找不就完了?”
围观的人还想揪出些毛病,可仔细想想,好像不管怎么找茬,都能回到白公子的逻辑里。
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过依旧有人不服。
“就算你说的有理,可那画像也太玄了,你如何证明?”
“就是,除非你再画一个,不然我们还是不信!”
白公子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单腿曲起,手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扇子。
听着那些质疑声,他轻轻歪头,打量着众人,似乎在挑人。
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开始自证,甚至已经有人站出来要让他画的时候,却听白公子道:“我为何要证明?你们爱信不信。”
众人:“……”
妇人挤到白公子跟前,将剩下的一两银子给他,“多谢白公子,您是我的大恩人,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白公子待她说完感激的话,却是没有收钱,而是把价值一两银子的一袋铜钱推了回去。
“日子过得辛苦,我便不收你另一半了。做善事积福徳,今日就当我为自己积福。”
妇人硬要把钱塞过来,白公子给了叶松一个眼神,叶松走过去,将那妇人扶到一边去。
众人见白公子如此神,又如此心善,便又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人群中走出一男子,跛着脚,一到白公子跟前就开始哭:“白公子,我也家贫,我也有事相求,您能不能也少收点钱帮帮我啊!”
白公子放下腿,将手肘支在桌子上,手撑着下巴看着他,“是吗?”
那男子对上白公子面具后的眼睛,莫名心虚了一下,“是、是啊。”
白公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嘴上却说:“哦,那不行。”
男子:“???”
男子不服道:“为何那婆娘行?我就不行?难不成你还只给女人便宜?呸!瞧你人模人样,哪知如此不要脸!”
白公子淡淡道:“刚才那位客人虎口与手指根部有厚茧,是常年拿锄头所致。背部自然弯曲,是常年背重物所致。”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粗糙泛红,说明常在太阳下曝晒。脚上的鞋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可见是方才从地里回来。”
“她是真的贫苦。”
“而你,手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茧,可见既不干活也不握笔。身上穿的也是好料子,更足以说明富贵。”
“既不受苦,身上也没有药味,却偏偏身形消瘦面色暗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纵欲过度。”
“恰好你的头发上还有淡淡的脂粉味,怕是才从烟花之地出来不久。”
“你这假的贫苦,我为何要帮你?”
男子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周围看热闹的人证实了这一观点。
“哟!这白公子真是神了!这是茶书院庄先生的儿子。庄先生德高望重,却有一不争气的儿子,保定府内无人不知啊!”
白公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微微弯起,唰得一下将扇子打开,轻轻摇了摇。
当了那么多年的刑警,这点观察力都没有,他那几年不是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