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其实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我的陛下绕过了我，扶持了一批只忠心于他一个人的暗卫营，这些人只听命与他，只会机械的执行来自于他的命令，像是一把成了精的刀。
这是第一次，我的主子不信任我。
他觉得我会向姜宣通风报信。
那一瞬间，我的耳边是连绵的嗡鸣声，胸口上像是有极重的东西狠狠砸了过去，我久违的感受到了恐惧，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遥远的童年，饥肠辘辘的我被同样饿的眼睛冒绿光的大狗盯上。
我确信，有那么一瞬间，陛下真的想杀我。
这种肯定让我僵硬的定在原地。
我并不想躲，不是我不害怕，而是我的奴性深入骨髓。
‘主子想如何，做奴才的只有听着的份。’
年少时那个老太监的话突然又在耳边响起，我垂下了头。
37.
他没有杀我，而是扶起了我，说实话，这令我受宠若惊。
我仍然不敢抬头，因为过了几年好日子而长出的肥肉也随着我的呼吸颤抖。
我听见他说：“现在我的身边只有你了，别让我失望。”
我僵硬的点了下头。
“抬起头来。”
我按照吩咐抬起头，目光没有防备的撞在了陛下身上，吓得瞳孔猛缩。
陛下刚从那座地宫中走出来，身上的衣衫凌乱，左脸上的肉微微肿起，依稀可见到手掌的形状，目光再向下滑去，那脖颈处也添上了个血淋淋的齿痕，那伤口极深，咬下去的人必定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或者还有恨意。
无形的绳子死死的捆在了我身上，勒得我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心脏闷闷的发痛。
为陛下脸上的伤痛，也为地宫之中被困的苍鹰而痛。
我扶着膝盖起身，目光落在那黑漆漆的地宫入口处，其实那里并不昏暗，过道之中点了不少盏灯，一眼望过去灯火通明，可我就是觉得那里头黑的吓人。
向前探了一步的脚终究还是收了回来，我没有勇气走进去。
或许当年，我不应该叫他们见面。
是我的错。
38.
姜三小姐入宫为妃了。
其实今天这出，在二公子第一回寻死的时候我就有所猜测了。
如今的姜家，早不是曾经的姜家，姜家老大是个不成器的，那么多资源砸下去也没砸出个名堂，如今在礼部混了个七品的官，整日里游手好闲的，不过就是混日子罢了。
他老爹，当然，也是二公子的爹，从前还能算是个聪明的，只可惜姜家镇山的老爷去了之后就没人再给他出谋划策，这个人也就废了一半，如今勉强能夸一句中庸，只要不叫人抓到什么大错处，也是可以在原本的职位上安稳老死的。
只是这样的家世，自然无法像从前一样让人尊重了。
身旁的小太监见我脸色不对，还悄声告诉我说，姜三小姐入宫为妃这事，还是姜家主动提的。
本来新帝登基，选秀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如今选秀正在筹备当中，姜三小姐能抢在所有人前头入宫，是因为姜家人拿从前二公子帮过陛下的事情做筹码，叫他善待他的妹妹。
可是我想，二公子并不会想自己的妹妹入宫，这宫里不是什么好去处。
他自己也逃不掉。
自那之后，二公子没再寻死过了。
39.
我重新得到了陛下的信任。
准确的说，除了在二公子的事情上，我的陛下并不觉得我会在别的方面背叛他。
他不在我的面前提起二公子，我也不会不识趣的提他，我就老老实实做我的风光大太监。
只是陛下身上偶尔出现的痕迹，还是会让我的良心钝痛。
毕竟在以往的很多事里，如果没有二公子的存在的话，我们早就是宫中抬出去的尸体了。
40.
今天是姜三小姐入宫的日子，我得了陛下的命令去迎接，这一去，却是惊着了。
面前的女子一身素衣，墨发只用一根银簪子扎起，束成了已婚妇人的模样，唯一的点缀就是鬓边那多小小的绢花，也是白色的样式。
她在戴孝，为她的兄长，姜宣。
我扯了扯嘴角，还是走了过去，我无法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但是我知道，那笑一定很难看。
我笑不出来。
眼前的女子与昔日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子除了一张脸，没有别的相似之处，就是那张脸，也变了。
我肚子里到底也没有多少墨水，没有什么形容的词，只是觉得哪那都不同了。
三小姐扫我一眼，径自走了。
三小姐虽是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但对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一向是和颜悦色的，这是头一回没给我好脸色。
身侧的小太监有意讨好我，便上来悄声问要不要搞些小动作，虽然都是做奴才的，但是要暗地里给妃子们使绊子还是手拿把掐的事。
我甩了他一巴掌。
三小姐是二公子最疼爱的妹妹，别说只是甩脸色，就是把这一巴掌甩在我脸上也得受着。
哦，不是三小姐了。
是姜贵妃。
41.
那位正经的太子殿下回来了。
我很是不解，这位太子虽然无权无势，但毕竟名分摆在那里，朝廷之中肯定会有人按捺不住，平白闹出乱子来，如今燕国那边不太平的很，太子孤身一人在燕，指不定哪天就死在谁的手里了，到时候一了百了，正好断了那帮老臣的心思，不是万事大吉么？
陛下并没有回答我，只是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狐皮。
我悄悄抬起眼皮瞧了眼，那是几年前的冬天，二公子派人快马送回来的狐皮，只是到的时候终究还是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