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听着虚弱的喊声,翟朔抓住了他的手,“二哥在呢。饿了吧?”
翟朔扶着他靠坐起来,端来了一碟玉露团,“慢慢吃。”
翟阙囫囵进了两块糕点后,翟朔才拢了拢他鬓边的散发,“下午在看什么?怎么爬得那样高?”
翟阙咀嚼着糕点,含糊不清道,“在看胡姬舞图。就是金风楼前那幅。听李管家说,画得很神,像会动一样,下午他们都去看了,我也想看看。”
翟阙说到最后声音因为心虚而逐渐变弱,偷偷瞧着他二哥的脸色。
翟朔想起应闻昨日跟他说的,城内最繁华的酒肆金风楼外,立了幅有半面墙高的胡姬舞图,流光溢彩,衣带飘飞,据说是一位长安画师的手笔。
只半日的功夫,半座城的人都往金风楼去想一睹风采,金风楼霎时间一座难求。
翟朔在整队返程的过程中听到这桩事,只嗤笑道,“没人比何粟会做生意。”
“你若是想看,明日我让何粟把那幅图搬进府里,放到你书房。只一样,你的身体你清楚,不许再像今日一般爬高。”
翟阙沉默了半晌,吞了点茶水又重新躺好,“不用了二哥,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那我让应闻明日带队护你去。”
翟阙想起自己的上一次外出,那还是在浴佛节,他想亲自去城外的三界寺拜一拜,随行的军士占了一条街不说,马车的马儿因为人多突然发性,踢翻了祭坛的香灰,还冲撞了几位百姓。
翟阙也因为受惊发了心疾,在床上躺了三天,当天跟着的军士和侍女随从都被翟夫人责罚了一通,翟将军说她小题大做,侯南春骂他不把翟阙放在心上,府里鸡飞狗跳地闹腾了好几日。
想到那日的场景,翟朔便摇了摇头,“没事二哥,等风头过去了我再看。近日我的供养经还没有抄完呢。”
翟朔清楚他的性子不乐意再生事端,就不再勉强,却又听到人低声问他,
“二哥,我是不是给家里惹了很多麻烦。”
“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你修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睡吧”,翟朔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安心睡觉,二哥在呢。”
“二哥,今日是我执意要登高的,怨不得旁人,别罚她们。”
翟阙的眼睛里满是乞求,得了翟朔肯定的回答,才终于安心睡去。
翟阙睡觉时喜欢缩成一团,正年少的人没有什么鲜活气儿,苍白的脸上浮的都是病气。
他越长大越知道出门麻烦,就更少离开翟府。
书房前的大缸里养着一尾红鱼,他有时都能揣着手,聚精会神瞧上半天,俨然一副看破红尘的老人家的模样。
翟朔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让他接触接触外面的世界,再这么憋下去,翟家迟早得养一位高僧出来。
次日金风楼内。
清晨的风把宿醉的青年吹醒,唐莲起身后推了推旁边还在昏睡的张逐,没有反应,他只好先行出房间下楼找点东西吃。
军队大胜后就地解散休整,张逐拉着他进城就去了金风楼,醉后的唐莲看着旋转的胡姬,一时兴起随手画了幅图,不想他上楼后那副画竟被店家挂在了门外,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此刻刚下楼的唐莲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楼雅座上坐着位须发花白,穿着不俗的老者,身旁的家仆看到唐莲下来把他请了过去。
唐莲虽搞不清状况,到底规规矩矩行了礼,“老先生有何贵干?”
老者也起身回了礼,“叨扰公子了,我们世子有请。”
唐莲想了想,在敦煌郡能称得上世家的,大概只有张逐曾给他提起的凉州抚远大将军翟氏了。此次他们的攻城之战也多得翟家二公子亲自率兵助阵才能速战速决。
唐莲乖乖跟人上了轿,翟家家仆口风很严,一路上他也没打探出翟朔见他是所为何事。
他曾在战场上远远见过翟朔的风姿,身手狠辣的翟家二公子黑铠红披,手起刀落,杀人十分干脆利落。
唐莲被引进去时,他却正穿着竹青长袍坐在廊下饮茶,半点看不出前几日杀人如麻的样子,甚至端着几分儒雅。
“二公子,人带来了。”
翟朔冲他微微颔首示意入座。
“金风楼前那幅图是你作的?”
他说话时语气平静,唐莲揣摩不出什么意思,只好如实回答,“是。醉后所作,二公子见笑了。”
翟朔也不急着说事,随手替他倒了杯茶,“广陵来的岩茶,尝尝。”
唐莲正细细品茶的工夫,管家手上提着个被红绒布拢住的鸟笼子过来了,在翟朔耳边低声道,
“何老板刚刚差人送过来的,说近日新得了这一巧物,可以学人语,送过来搏世子一笑。”
翟朔用扇子挑起那块布帘一角往里瞧了一眼就收了手,
“送给小雀儿吧,他必定喜欢。”
“对了,何府的人走了没有?”
“还没有,您吩咐。”
“托他给何粟带句话,让他去死。”
管家走后,翟朔才进入了正题,“听说唐公子在长安遇到点麻烦?”
唐莲抬头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翟朔却只低笑了声,“别多想,小事一桩。翟府的人今天已经递话去了,日后唐公子不必再为此事烦忧。”
唐莲看着眼前垂眸品茶,始终神情淡然的人,疑惑道“二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翟朔用手摩挲着茶盏的边沿,缓缓开口,“我有一幼弟,身子骨不大好,日日除了抄写佛经没别的消遣。我知道唐公子是集贤殿画真官,授我幼弟丹青,不算辱没了你吧?”
唐莲心里登时清明,这算不上是交易,反正现下一时回不去长安,教人丹青总比在军队里待着好,于是起身行礼,
“唐莲不才,必定尽心。”